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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鬼湖橫斷
編修紀錄  
時間: 94/06/28(二) 至 94/07/07(四) 共 10 天
領隊: 林學聖
嚮導:
紀錄作者: 林學聖
發表者: 08/04/10 (四) 23:52:06   pigface(面面) 118.167.*      
最後修改:        
開始地點: 台東
經由地點:
結束地點: 屏東縣
紀錄類型: 中級山
紀錄:
 
再次攤開等高線地圖,讓指尖輕輕滑過當時的長程跋涉,迆迆邐邐,一幕幕景象又在腦海中重現:頂著火般炙熱陽光,溯行清涼鹿野溪,穿越古道廢吊橋,游過一個個深潭,渡過一次次急流,卻被溪中半米長的大魚嚇壞了。戰戰兢兢攀爬陡峭的岩壁,濕漉漉的稜線上蟲兒亂舞,鐵杉林下箭竹海中跌跌撞撞,啊,原來藍湖竟是如此模樣。逃離黑熊遺在樹上的爪痕,終於得見靜謐的大鬼湖,煙霧迷漫,不見邊際,古老的湖神傳說縈繞心頭,不禁踟躕了離去的腳步。回家的日子近了,但是糧食將盡,漫漫長路,不知何時告終......  
       台灣廣袤的中程山區,是岳界好漢盡情揮灑的天地。台大山社繼大濁水流域、丹大地區、能安東西稜之後,觸角繼續向南延伸,1994年夏天正式踏入神秘的鬼湖區域。鬼湖地區可能是僅存最後一塊完整的岳界處女地,不僅湖沼星布,溪流縱橫,又有內本鹿警備道貫穿其中,更是魯凱祖靈徘徊之地,兼具自然與人文的探查價值。  
       卑南主山之南,出雲山至知本主山之間,中央山脈主脊呈老年期地形,起伏平緩,不少河跡湖點綴於高山平夷面,自北而南依次是萬山神池、藍湖、大鬼湖(他羅瑪琳池)、紅湖及小鬼湖(巴油池)。除大、小鬼湖時有登山客造訪外,餘者罕有人跡。此區地質屬東台片岩山地,岩質較軟,溪流上源至此常切割出許多支流,呈扇狀分佈。主要河流有東側的鹿野溪與大南溪,西側的隘寮北溪與濁口溪,水量豐沛。  
       遠古時代,魯凱族自知本溪口登陸後,最先卜居於鬼湖一帶的中央山脈主脊,而後在東西兩側共建立八個部落。傳說人去世後,靈魂懷念故居,日夜遊走於鬼湖一帶,族人視為聖地,稱為Kaliala,不敢輕易靠近。大鬼湖神迎娶魯凱少女的傳說,更是膾炙人口。相傳湖神愛慕阿禮社頭目的女兒,求婚之後,派出迎親隊來娶,至湖邊,新娘吩咐族人,以後從湖邊經過時,為了表示虔敬,要身著白色衣裳,言畢,自沈入水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在鹿野溪谷中,曾散布許多部落,屬布農族郡社群。日政時代為控制原住民,於1924年開闢了一條內本鹿警備道,西起高雄六龜,經藤枝越過見晴山,東沿鹿野溪順流而下,經出雲、桃林等地,抵達台東紅葉村。如今此一路線早已荒廢,空餘吊橋掠空而過,為大自然抹上一痕歷史的滄桑。  
       1994年6月28日,台大山社派出八人隊伍,筆者忝為領隊,另有男隊員五名:葉國偉、陳啟鴻、易文韜、劉佳霖、嚴少甫,及女隊員二名:黃惠群和吳玉玲,皆為一時之選。我們由台北乘車南下紅葉村,預計由此入山,溯行一段鹿野溪後,切上大鬼湖東側稜線,進入中央山脈主脊,探查尚不為人知的藍湖,然後造訪大鬼湖,循傳統路線出山。此行主要在探索由東側進入大鬼湖的可行性,前途遙不可測,我們帶著全套溯溪裝備,背著沈重的背包,朝著魯凱族的聖地,展開一段探險之旅。  
 
       以下是十天來的行程記事:  
 
第一天(六月二十八日):  
       早晨十點搭上台北往鹿野莒光號列車,大家的心情既興奮又緊張,不知大自然將以何種面貌展現在我們面前。這份對於未知的期待與盼望,正是勘察活動迷人之處。車經花東縱谷,窗外陽光燦爛,更亮麗了平疇沃野的豐富色彩。下午五時抵達鹿野車站,雇計程車進入紅葉村。  
       紅葉國小是台灣少棒的發祥地,可惜不許我們免費住宿。派出所的警員告訴我們,有一條山腰路穿過「鐵樹林」(台灣蘇鐵自然保留區),一直通到「龍門」(溪谷極狹處)。我們決定繼續沿產業道路前進,在盡頭吊橋下紮營,明天再試試山腰路的運氣。  
       吊橋在攔砂壩上游不遠處,橋頭有路下至溪底沙灘。鹿野溪主流水色稍濁,味道並不好,所幸營地旁有一清流來匯,水質甜美。晚餐之後,閒來無事,我和國偉攜釣具渡溪下鉤,可惜一無所獲。  
 
 
第二天(六月二十九日):  
     五點二十分拂曉出擊,走回頭路,過吊橋後約一百公尺有一產道斜上,警員口中的山腰路口就位於此產道上。烈日當空,一路爬升,揮汗如雨,卻一直沒有發現小徑的路口。途中發現一隻被獵人吊子套牢的小山豬,但是無法拯救,因為經驗告訴我們,只要人類一靠近牠,牠就會因驚慌而掙扎得更厲害,腳上的鐵絲就會箍得更緊,只好眼睜睜地任其留在原處。要是我們也是獵人,根據原住民的習俗,倒是可以取下一隻腿,因為見者有分嘛。  
       七點五十五分,爬升五百公尺,終於到達產道盡頭,還是沒有發現任何路口,眾人悵甚,只好回頭下山。九點五十分,經過一西南向岔路口,是另一條產道,上山時不疑有他,此時只好碰碰運氣,由國偉及佳霖前去探路。不久兩人蹣跚而回,步履狼狽,原來國偉遭四隻蜜蜂攻擊,疼痛難當。恰好此時遇一家人乘吉普車上山種果樹,告訴我們此岔路就是往「鐵樹林」的正確方向,產道3K盡後便是山腰小徑。他們臨走前還特別叮嚀我們要小心蜜蜂,我們只好點頭苦笑。  
       如今雖然明白正確路徑,但是不知山腰路的盡頭在哪兒,也不知路況如何,還有可怕的蜂群虎視眈眈,我們還是決定回到吊橋,乖乖地溯溪前進。十一點回到吊橋,經過一段產道後下降至溪底,換上溯溪裝備,開始溯行。太陽像火球一樣炙人,只想將全身浸入清涼的溪水中。  
       鹿野溪水量甚大,最淺時亦達臀部,平緩時尚可徒手橫渡,大部份情況都必須游泳才能克服,因為流速稍快雙腳便無法立足。還好溪水含沙量大,溪床均為平緩之細沙,並無亂石或青苔,危險性較低。本隊所攜帶之救生衣、蛙鞋及兩條45m登山繩發揮極大功用,全程渡溪數十次,皆靠著這些裝備才能成功。  
       三點五十五分,一內本鹿古道廢吊橋凌空而過,橋板早已腐爛不見,僅存被青藤纏繞的鐵線。鹿野溪主流切割劇烈,其小支流多成瀑布狀,頗為壯觀。五點十分,在一支流口紮營,其匯合處為一小懸瀑,正好是天然的蓮蓬頭,入睡前來此沖洗一番,好不痛快。  
 
 
第三天(六月三十日):  
       六點出發,繼續逆流而上。清晨冷冽的溪水教人懷念昨日炙熱的太陽。離營地不過數十公尺便是一彎峽谷,水流湍急,令人望而生畏。多虧本隊勇將嚴少甫,繫著全隊的希望,猛然躍入急流,平安到達對岸,拉著我們魚貫而過。  
       七點十分,經過第二座廢吊橋。遙想前人在壁立數十丈的懸岩上構築吊橋,血汗斑斑,而今僅存青藤纏繞著歷史的記憶。吊橋之後遇一深潭,兩側流水均急且深,無法泳渡。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啟鴻牽著繩子,從溪流中心漫步前進,居然順利通過50m長的深潭。鹿野溪真是叫人摸不著底細。  
       十點到達一合流口,此支流發源於美奈田主山西側。支流水出乎意料的清澈,形成一潭潭天然泳池,成群苦花悠游其間,強烈的陽光射入溪水,閃耀著寶石般的光彩。我們決定在此午餐,眾人迫不及待躍入水中,享受天賜的清涼。  
       飽餐之後繼續前進。少了北支流的水量,溪水較之前為淺,溯行不難。下午二時,溪谷地形發生變化,不再是岩壁峽谷,而是崩塌嚴重的碎石坡。頁岩石片銳利如刃,繞行其上,須特別小心。女隊員吳玉玲一不小心被石片劃破了手掌,血流不止,所幸傷口不深,包紮休息之後繼續前進。  
       一小時之後,溪谷豁然開朗,崩壁不再出現。鹿野溪平緩蜿蜒在寬闊的河床上,過溪不再是件苦差事,而像孩童戲水般輕鬆愉快。時近黃昏,夕陽更豐富了周圍的色彩,賦予粼粼溪水新的生命力。最後來到一舊河階上紮營,有一小支流來匯,水清可取。  
       兩天溯溪行程中,我們在河岸沙地上發現不少動物足印,多半為山羊所留,也有少數水鹿,偶亦可見食蟹饛之排遺物。族群數量雖不及我和國偉去年至金崙溪勘察所見,但也堪稱一片淨土了。  
 
 
第四天(七月一日):  
       今日是全程最為困難的一天。千辛萬苦克服龍門天險後,轉進南支流溪谷,不料更加狹隘難行。越過一個個深潭、瀑布之後,終於被迫折返,不得不放棄由滿倉麻山攻上大鬼湖的計畫,改循太兒麻山東南稜向西挺進。行程加長,未知更多,流水淙淙,憂心忡忡。  
       清晨六點出發,依舊在寬闊的河階上迂迴繞行。一小時後,鹿野溪作一大轉折,南岸河階上遍地枯枝,有一破草寮,可能是冬季枯水期打獵釣魚之用。  
       上午八點,眾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偌大的溪谷驟然緊縮成兩塊巨岩,相距不過數米,滔滔溪水硬生生從其中鑽穿而出,波濤洶湧,有如海浪。這或許就是警員口中的「龍門」吧!我們左右探看,實在找不出高繞的可行性,只好再派出勇將嚴少甫。少甫穿上蛙鞋、救生衣、泳鏡,義無反顧躍入水中,只見他在滾滾洪流中載沈載浮,終於到達河心一塊巨石之下,在迴流中掙扎,最後再費盡手腳爬上巨石,向著我們揮手。眾人欣喜若狂,他真的辦到了!少甫手中那條主繩繫住了本隊成功的希望。  
       越過河心巨石之後又是一段急流,所幸距離不長,用傘帶相連即可克服。兩組人馬同時進行渡河任務,不料最後佳霖欲爬上巨石時,不慎捲入迴流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他上來,不過已流失一些裝備及糧食。  
       小急流之後便是合流口。北來主流依舊山高谷深,令人不敢逼視,南支流是下午的行程,水清如鏡,溪谷規模也小了許多。不過南支流水量小,切割力量也小,溪谷發育絕不像主流那麼完整,瀑布、峽谷、急流都是預料中事。  
       中午十二點從合流口出發,剛開始行進很順利,探頭張望溪中的魚群,不禁被水中的景象嚇呆了。苦花數量之多自是不在話下,另有一種魚通體淺棕色,背鰭與尾鰭在水中顯現藍色光芒,全長足足有半公尺,眾人頻頻發出驚呼之聲。(後來向人打聽,應是保護魚類--何氏棘    )  
       下午一時半遇一峽谷,極狹,兩壁彷彿伸臂可及,所幸其下溪流成深潭,流速甚緩,長約五十公尺,看來不難泳渡。少甫先渡,筆者繼之,其餘六人結成一串繩隊,在水中漂浮前進,像一列火車,頗為有趣,只是累了兩名縴夫。  
       四時到達太兒麻山東南稜下,看來植被尚稱茂盛,可考慮由此直攻太兒麻,因為今天似乎趕不到預定營地(滿倉麻山腳)了。不過為了探索一切可能性,我們還是決定繼續前進。  
       溪谷再度縮緊,水量雖不大,但小瀑布、急流不時出現,難度不低。其中兩段橫渡均無法確保,隊員們小心翼翼,或徒手、或重裝通過,所幸有驚無險。或許應歸功於行前數次的攀岩及溯溪練習,使大家具備了一定的信心與能力。  
       五點十分,溪谷被數塊巨石充塞,溪水自岩縫中傾瀉而下,兩側無法高繞。國偉在岩縫中匍匐而上,驚險萬狀,爬至岩頂之後,四處張望,回過頭向我們揮揮手,示意無法前進。我心裡明白,唯一的路徑便是太兒麻了。  
       討論之後,決定就此折返,夜宿尾稜之下,明日強攻太兒麻東稜。  
 
 
第五天(七月二日):  
       七點十五分出發,今日預定爬升九百公尺,辛苦可期。稜線坡度甚陡,林相與眾不同,遍地都是台灣蘇鐵,聽說常有不肖之徒進入山區盜採鐵樹。沿途不時可見舊砍痕,約有數年歷史,推測應是由利嘉林道進出之獵人所留。  
       八點三十分遇一裸露岩稜,無法直登。幾番尋路之後由東側橫繞斜登,腳底踏的是樹根及岩洞,險象環生。十一點,高度1000公尺,遇一段芒草陡坡,無樹幹可供攀附,只得由先行隊員架設傘帶,以便後來者攀登。途中有好幾次心想乾脆放棄算了,何必把自己折磨得這麼辛苦,繼而又想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要是現在就撤退,將來一定會後悔,只好咬緊牙關,繼續苦撐。  
       下午一點半,海拔1100公尺。自此至稜頂(1400公尺)之間,在地圖上並無陡峭地形顯示,預料不難克服,大夥心情終於可以放鬆。之後雖然仍無明顯路跡可循,但林相較為稀疏乾淨,行進並不困難。  
       四點半,到達稜頂,恰為東北向與東南向支稜的接稜點,地勢不算十分平坦,大家各自尋找棲身之地,鑽入露宿袋中。紮營不久天空開始落雨,雖驅走燠熱的陽光,但亦帶來許多不便,所幸缺水的隱憂獲得解決。  
       明天只要順利通過太兒麻山,就可以接上聯勤測量隊由滿倉麻經平野至拜仁土心的舊徑,成功希望大增。  
 
第六天(七月三日):  
       今天是惠群的生日,託她的福,我們度過了最清雅舒暢又輕鬆安全的一天,順利抵達平野山南麓溪谷紮營。藍湖、大鬼湖指日可待,成功已在我們掌握之中。  
       七點出發,太陽遲不露臉,害得毛毛雨找不到離開的理由。不惟如此,叢林間群蟲亂舞,簡直無法躲避,尤以惠群和佳霖二人災情最為慘重。林相比起昨天單純得多,惱人的芒草與荊棘不再出現,雖然砍痕依舊時隱時現,並不會感到十分難走。  
       九點半登頂太兒麻山,標高1747公尺,三等三角點。除測量隊砍伐樹木以利通視之痕跡外,並未見其他登山隊伍之標誌。能見度欠佳,毫無展望,又兼蟲兒不斷騷擾,拍完登頂照後便匆匆出發。  
       太兒麻過後稜線更是平緩易行。其中一段窄稜,稜頂約兩公尺寬,完全不生樹木,滿鋪落葉,像天造地設的森林步道,若是天氣清朗,景色一定非常怡人。  
       下午兩點二十五分,登2085m峰,山頂有數株紅檜巨木,綠意盎然。東部山區可說是台灣紅檜的最後樂園,一路行來,不時可見。今天爬坡至此宣告結束,待會兒下到東北鞍之後,便轉西南至溪谷紮營。  
       三點三十分,抵達平野山南麓平緩溪谷。此地地形特異,為準平原侵蝕面,小巧的溪床蜿蜒在廣闊茂密的叢林間,箭竹佔據了整個地面,樹木高聳且曲折有致。可敬的太陽終於露出笑臉,滲進富含水分的空氣中,反射出道道金光。一種原始蠻荒與輕盈柔美結合的奇妙感覺,久久迴盪在我的心靈。  
 
 
第七天(七月四日):  
       大清早被傾盆大雨澆醒,開始一天的行程。七點十分出發,預計沿著溪谷走一段之後,便向北直攻平野山。十分鐘之後,赫然發現一間豪華大獵寮,離溪床不過數十公尺,以原木為體,芒草覆頂,起碼可以容納六人。昨日下午若不要貪圖洗澡舒適,多花些時間探勘附近地形,相信必可發現,今晨也不會變成落湯雞。  
       此獵寮在聯勤測量隊的三角點成果表(完成於1980年左右)上標示的非常清楚,迄今安在,可見其重要性之一斑。推斷應是台東一帶獵人進出大鬼湖地區的重要據點,其出入管道應是利用利嘉林道及滿倉麻稜線。  
       九點五分登頂平野山,二等三角點,標高2216公尺。山頂尚稱平坦,可惜植被茂盛,並無展望。匆忙拍個登頂照,火速下山,以避漫天蟲兒之擾。平野山之後便接上明顯獵徑,眾心大悅。  
       九點三十分,至一平坦鞍部,掏出餅乾充飢。七月一日在鹿野溪流失不少食糧,隊員消耗量又大,若不加以控制,恐有斷糧之虞。之後兩三次經過參天的紅檜神木,樹圍需數人合抱,少說也有兩三千年樹齡,甚為可觀。  
       下午兩點半,抵達拜仁土心南側鞍部。此處地形亦相當特殊,鞍部與北側溪谷幾乎接在一起,類似準襲奪點之地形。獵徑至鞍部便轉南向溪谷下去,或許是因為中央山脈主脊是原住民的聖地,獵人不會將獵區延伸至主脊的緣故。我們決定先下北側溪谷看看有沒有溯溪而上的可能性,結果發現溪床倒木橫行,灌叢遮天,溯起來一定不會愉快,還是爬回鞍部,走稜線為宜。  
       本以為走稜線會清爽得多,沒想到一離開鞍部便寸步難行,滿山倒木,倒木之間又密生荊棘,實在苦不堪言。二個小時之後,爬升不過一百公尺,林相較為稀疏,但地勢並不平坦,滿地都是石塊,不過大家已精疲力盡,還是紮營為宜。  
 
 
第八天(七月五日):  
       今天的目標是此行的最大目的--藍湖及大鬼湖。  
       七點五十分出發,剛開始並不太難走,但愈接近主稜,箭竹則愈高愈密。抬頭仰望四周,優美的鐵杉純林美不勝收,身外卻被同肩高的箭竹海所包圍,水分豐富,不得不把雨衣穿上。  
       主稜地帶屬老年期地形,並無明顯的稜線溪谷構造,廣闊的森林下溝渠縱橫,翻越一股又一股的小稜線之後,很容易迷失方向,必須時時刻刻注意著指北針,步步為營。  
       十一點,到達主稜最高處,放下背包,輕裝北探藍湖。在舊版高山導遊圖上標示著藍湖的位置,但並無登山隊伍實際探勘過。當年林古松老師打通中央山脈南南段時,因時間關係繞過這一段主稜,藍湖無緣一見。希望這次我們可以揭開她的神秘面紗。  
       半小時之後,發現一截倒木凌空突出於稜線之外,上面都是猴子的排泄物,像是猴群的瞭望台。我們小心翼翼攀上倒木,眼下突然為之一亮,難道這就是藍湖嗎?  
       倒木下西南側山腹有一大片草地,不生鐵杉、箭竹,淺淺綠意,相當清爽。中間是一處窪地,有一塘數米見方的黃色水池,實在不能稱為湖。此地與高山導遊圖所標示的位置相當,相信就是傳說中的藍湖。原始森林中為何生出這樣一塊青草地,原因費人猜疑,可是那一灘黃水實在引不起我們一親芳澤的欲望。匆匆用過午餐後,循原路退回。  
       回到放背包處,繼續沿主稜朝南行進,希望天黑之前能趕到大鬼湖。箭竹海中游泳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此種登山形式日本人稱為「藪划」,歸類於高難度的登山活動之中。  
       我們在2531m峰東鞍發現樹皮被動物撕裂,爪痕還相當新鮮,除黑熊之外不作他想。大家趕緊拍照存證,興奮之中掩不住一股害怕之情。為繞過2531m峰,我們沿東南側山腹橫繞,不料地形突然轉陡,橫渡不易,必須時時修正方向,速度因此減緩下來。  
       下午四點鐘,高度2310公尺,突然踩到一條康莊大道,還發現幾條舊路標。大家頭腦一時轉不過來,細想之後才明白腳下便是雙鬼湖縱走的舊道,不走主稜,而由東側山腹接上柯氏秘徑。  
       在高速公路上奔馳的滋味真是痛快。雲霧之間一潭湖水隱約可見,應該是大鬼湖群之東湖。遙想六年前參加的第一個高山活動隊便是大鬼湖,如今歷盡險苦,從東邊千里迢迢而來,目的還是大鬼湖。湖山依舊,人事已非,當年同伴的歌聲笑語,彷彿還迴盪在山谷之間。  
       不知何時,湖畔已建成一間草房,四周開闢成菜圃,門已上鎖,其上有一塊木牌,註明著此為居士修行之所,不便進入,但旁邊另有一間簡易工寮,供遊人住宿,青菜可自行取用。山上種的包心菜果然甘甜可口,我們懷著感恩的心情,進入夢鄉。  
 
 
第九天(七月六日):  
       離回家的日子愈來愈近,心情卻依然沈重。大鬼湖畔空無一人,煙雨濛濛,望之無邊無際,湖神與少女淒美的傳說,自然浮現心頭。西出大鬼湖,長路漫漫,多納林道狀況不明,天氣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在步道上狂飆七個小時,終於到達樹洞營地,八個人踡伏在透空的樹洞中,冷冰冰的雨水不停打進來。我們已接近斷糧邊緣,明天的路程更遠,真的能回得了家嗎?  
       八點五分,從草房出發,先探西湖。五分鐘之後便到西湖,規模比大鬼湖(他羅瑪琳池)小了許多。湖畔芳草萋萋,雲霧繚繞,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覺得平靜而肅穆。西湖與東湖幾乎相通,越過分水點之後,翻過一個小山丘,便是著名的他羅瑪琳池了。  
       來到他羅瑪琳池,景象與六年前大不相同。記得當時晴空萬里,陽光普照,三十多人聚集湖畔高聲談笑,完全無視於神話的禁忌。如今八個人歷盡八天的掙扎奮鬥,徘徊在空蕩蕩的湖岸,極目眺望,仍是白煙漫漫,不見何處是對岸。當年供隊員拍照的倒木,依舊孤伶伶地兀立在水中,我們爬上倒木,留下此行的紀念照。  
       十點四十分,回到草房,下山的路徑便在往西湖小徑的反方向上。途中大家又掏出所剩無幾的餅乾充飢。國偉一直喊餓,可是我也實在愛莫能助。  
       自大鬼湖一路西去,發現與高山導遊圖所標示路線相距甚遠。實際路線幾乎將大鬼湖與歡喜山之間劃上一條直線,中途渡過山花奴奴溪三條支流。歡喜山之後則大致沿著稜線行進。  
       下午兩點四十分,到達雨谷亭營地。此營地在主稜之上,可容納數十人,心想應該會留下不少食物,但在垃圾堆裡東翻西找之後,居然一無所獲。水源在北向小支流上,不過三分鐘步程。取水之後,每人配發一包泡麵乾啃,有如天賜佳餚。  
       五點十五分,抵達樹洞營地,又見草房居士所掛之布條。此營地不大,約可搭數頂帳棚,其下有一棵巨大枯木,中空成洞,頭頂透天,勉強擠下八人。入夜之後,淫雨霏霏,冰冷的雨水不斷落下來,沒想到七月的南台灣竟是如此寒意襲人。  
       我們的糧食僅能支撐到明天,希望能在糧盡之前平安出山。  
 
第十天(七月七日):  
       今天的步程長度幾乎佔了全部的三分之一,高度下降兩千公尺,中途甚至不知將往何處去。樹洞營地出發後,不知何時錯過往多納林道的岔路口,一路南下,愈走愈膽寒。眼看是接不上多納林道了,霎時雲霧破開,露出一線生機......  
       六點三十分,歸心似箭,開始拚命趕路。八點鐘,高度2420公尺,為今天行程最高點。六年前同伴們在這裡愉快地吃午餐,如今卻是在淒風苦雨中逃命下山  
       九點十五分,接上沙溪林道,路口有獵寮一間。六年前我就是坐著材車由這條林道入山的,如今林道已廢,僅存步徑。  
       沿林道走不過半小時,便又轉入小徑,朝西南方大母母山而去。我們愈走愈迷惑,多納林道應該朝東北方向,如今卻反其道而行,可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岔路口,而且此路又十分明顯好走,途中還發現不少新製的木桌、木凳。依據路的原理,此路應不會無疾而終,還是加足馬力,繼續往前衝。  
       十一點四十分,到達大母母山東南稜越嶺點,兩側溪谷突轉陡峭陷落,眼前豁然開朗,溪谷對岸散佈著幾處聚落,對照地圖應是霧台村一帶。大家的心情可以這麼形容:「忽見霧台,欣然有生望焉!」  
       小徑一路陡下,越過兩次小溪之後,復沿山腰朝西南而去,路況極好,大家信心倍增。  
       下午一點,遇到一位年老原住民,正要上山去。這麼多天來我們第一次遇上外人,高興極了。他說不久便可以接上產業道路,四、五點便會到佳暮村。全隊不禁同聲歡呼,「大鬼湖橫斷」終於大功告成!大家把所剩的餅乾、私糧全部拿出來,吃個乾淨,也算一種慶祝吧。  
       一點四十分,接上產道,五點鐘,安抵佳暮村。巧遇一位好心司機,載著我們追上一部公車,駛往屏東。在火車站和林古松老師聯絡,報告平安。林老師力邀我們至高雄一聚,順便吃個便飯。不料這頓便飯卻是豐盛的海鮮大餐,大家吃得感動萬分,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子夜時分,坐上往台北的國光號,引擎作聲隆隆,路燈像動畫般快速劃過窗口。今早還在二千公尺的稜線上冷得打顫,擔心害怕,現在卻安穩地坐在車上,回想這十天來的幕幕景象。心中的感覺錯綜複雜,難以形容,只有默默地說:「再會了,大鬼湖,再會了,鹿野溪。」  
 
 
後記:  
       本隊首次嘗試由台東方面進入大鬼湖,路程遙遠,險阻重重,所幸蒙天眷顧,得以成功。感謝楊南郡和林古松老師費心介紹鬼湖地區之地理與人文知識,更提供不少可行路線,他們是隊伍的幕後催生者。去年台大山社有三隊人馬在此地區傳出捷報,足堪告慰。更謝謝林老師為本隊提供山難留守、無線電救難頻道等協助,使我們免除不少後顧之憂,同時他老人家招待的海鮮大餐,讓我們覺得人間處處有溫暖。再次感謝全體隊員們,大家各盡其份,團結合作,我們才能平安歸來。  
       最後以探索台灣的先驅,日本學者伊能嘉矩的一段話,與讀者共勉:「古來許多探險家之所以能闡明前人未發之隱微,擴大知識之領域,絕非逸居於衽席之上,即可憑空拾得此功果。而必須冒百難、不顧萬死,挺身率先,深入蠻煙瘴霧之間,涉渡祁寒無橋之水,攀登隆暑無徑之山。絕望復絕望、瀕死復瀕死,僅得之於僥倖生還之間,如此,方能成就其偉績。......雖不幸喪生於異域,曝屍骨於砂礫,而不為人所弔者十之五六,然以訃音激勵後進,或以所遺留之日記助益學界,其貢獻遠勝於汗牛充棟之死書,其死全然異於犬馬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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