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入 16/05/21 (六) 23:00:40 From 36.224.* | 四十多年前,有時會在普二見到周逸昌,知道他是建中學弟,跟蔡昌里他們那一票是同一屆的。 記憶中,他好像不那麼喜歡唱歌。大約十多年前再見到他,卻變成了一個在法國有過法國女朋友的、頭髮留得很長的、搞音樂的人。 在伙伴聚會時,他總是跟一堆人在外邊抽煙,而我是抽伸手牌香煙的,所以常常去加入他們的高談闊論。後來,大家都戒煙了,有時就只剩下我去跟他討根煙陪他抽。 我忘了我們最初討論的題目是哪些,印象中好像是他對台灣的女孩子有很強的批判;我們都是很有意見的人,互相之間的了解也不是很夠,自然是有些雞同鴨講,吵鬧不休。 後來,我們的討論內容逐漸集中到了政治的題目。 我喜歡討論政治,對我來說,那是眾人之事,每一個知識份子都該熱心來討論的,但是台灣的知識份子怕吵架,再加上其它原因,多半不想談政治。另一方面,我自己作為一個對國民黨高度批判的外省人,實在不容易找到聽眾,也很難找到參與的管道。 還好,周逸昌這一個深綠的、對民進黨高度批判的台北人,跟我同樣的熱衷於討論政治,並且,我們都對藍綠對立的現況和雙方的盲從群眾同樣的感冒,所以我們在政治見解中找到了很多共識。 他住的地方跟我不遠,我常常去找他喝咖啡聊天,跟他討論我想到的一些參與的點子。然後我才了解,他早就是一個活躍的參與者,而且在阿扁競選市長的時候是主要的文宣團隊成員之一! 他跟我說,他們在一開始就問阿扁,會不會想要利用當時很好用的「對立牌」?阿扁向他們保証,不管對手怎麼作,他們這邊絕不用這種對社會有害的步數。 結果,他們幫阿扁提出了像「有夢最美,希望相隨」那樣的、跟同時代那些「選戰高手」們很不相同的口號。 當然,大家也都很清楚,阿扁最大的特長就是利用相當有效的言詞和肢體語言,一再的把群眾的熱情帶到最高潮,要說他完全遵守了他自己的諾言是不太切合實際的;然而,在他的選情陷於苦戰、而他的對手也把對立牌發揮到了極致的時候,他確實是相對克制的。 至少,周逸昌向我保証,他們的文宣團隊是真心的依循了不促進對立的原則。 阿扁發達以後,周逸昌沒有去分享榮耀,自己去推廣南管音樂,創立了江子翠劇團。 有一次,他跟我說,在阿扁執政的時候,他靠著跟綠營的關係,劇團可以分到比較多的資源,維持運作沒有問題;國民黨執政以後,雖然沒有完全砍掉他的預算,但是維持起來就很辛苦。 我幫他作了一些顧問工作,然後我才發現,他看來粗曠,臉皮卻是比紙還薄,不管是對老朋友還是老同學,他都無法開口談錢。我幫他出面去找孫人先幫忙來辦了一些活動,結果,反響一如預期,許多新老朋友們了解了他對南管音樂的努力奉獻,都慷慨解囊,幫他解決了一些困難。 除了經營江子翠劇團以外,周逸昌長期關切蘭嶼的核廢料和原住民前景的問題,在台東有很多的戰友。台東政局一直被國民黨操控,形成了綿密的共犯結構,而對那眾多惡搞的事情,周逸昌自然是深為厭惡,也有很多的無奈。 我的姊姊和姊夫住台東,有一次,他們帶我去看美麗灣那個荒謬的工程,並且很氣憤的告訴我,那是從上到下完全打通了的項目,沒有人可以讓他們放手;當媒體開始在報導原住民抗議的消息時,我也完全沒有去關注。 突然,報上說美麗灣的工程被擋住了,讓我覺得非常驚訝。台灣的政商惡搞不是新聞,原住民抗議也不是新聞,但是,這樣的工程會被原住民擋住,卻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我特別去找周逸昌請教。他跟我說,原住民已經今非昔比,跟他們一起工作的,有很多活躍的、根基深厚的、自主性很強的社運團體,他許多朋友們也都參加了反美麗灣工程的活動。 然後,通過跟女兒女婿聊天,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隨著年輕人的逐漸成長,台灣早就已經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 隨後的柯文哲現象自然就不再令我感到意外。在柯文哲的支持度持續攀升的時候,我找周逸昌、王秀如、王兆復、王孝容、一起來討論看能不能作一點貢獻。 周逸昌和王秀如都曾經對綠營的運作有很深入的參與和了解,在跟柯文哲的競選班子作了接觸以後,他們都認為,民進黨對柯文哲的競選有高度的興趣和介入,我們去參加攪和沒有什麼意義,不如自己來作些釐清理念的工作。 我們決定從外省人的立場來作一些發揮,用團體創作的方式寫了一些文章,並且儘力去推廣,也得到了很正面的反響。很不幸,周逸昌必須去台東赴約,而我在台北的人和沒有處理好,讓那一個小小的運動嘎然而止,我們都覺得很惋惜。 之後,周逸昌告訴我,他很想開始搞有機農業的題目,問我有沒有辦法找到資源幫忙他,我試了一下,沒能達成任務,又一直忙著寫書,就沒有再見面。 這幾個月來,我忽然一直在想著要去跟周逸昌聯絡,幾度拿起電話都猶豫而沒有打過去;聽到他因為心肌梗塞在印尼過世了,我不禁悵然良久,難以釋懷。 後來聽人先說,有不少伙伴,曾經定期給他經濟上的支持,我才稍稍放下了心裡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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