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入 10/12/22 (三) 17:02:11 From 219.88.* | 《劍岳.點之記》是一部有關登山的電影,講日本明治時代測量隊設置三角點的事,值得一看。 我寫了一篇心得文章,附在下面,也登在中時部落格裡。 [相關連結] http:\\blog.chinatimes.com ------------------------------------- 對台灣的登山客而言,三角點是登頂的象徵。對百年前的日本政府,三角點是國力的象徵。那麼對當時參與攀登的人呢?踏上劍岳最高峰代表什麼?這部電影,就從明治39年(1906年)的一項測量任務中,問出一個可以世世代代問下去的問題:登山有何意義?人類不顧生命危險挑戰巔峰、超越極限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劍岳,天險巍峨,成為當時日本國土中最後一塊的測量空白。陸軍省參謀本部於是任命測量部內一位資深的測量員,不僅要求他要埋下三角點完成測量,而且要搶在民間的山岳會之前奪得首次攀登的名銜。故事便在壯闊的冰山峻嶺之中緩緩展開。 登頂劍岳,陸軍本部視之為前人未踏的殊榮壯舉、乃是一件與國家民族並存並壽的大事,所以理應由官方完成,不應被一群遊手好閒的毛頭小鬼占先。對於這種輕蔑,山岳會長淡淡的反駁:「我們登山也許只是為了遊玩而已,但我們是以登山本身為目的,而你們卻是登頂之後才開始真正的工作。」換言之,「以登頂為手段」的人,憑什麼立場貶低「以登山為目的」的人?誰的動機更純粹、更崇高? 首次攀登,聽來就是個了不得的燦爛光環。在稍後人類攀登珠穆朗瑪峰(聖母峰,Mt Everest)的歷史中,更是不衰不減的熱門話題。1953年的英國遠征隊中,來自紐西蘭的希拉里(Edmund Hillary)與尼泊爾的嚮導丹增(Tenzing Norgay)在世人矚目下成功登頂,並於峰頂展示了聯合國、印度、尼泊爾和英國國旗。兩個人、四面國旗,從此名聞天下。不過兩人之中究竟「誰先誰後」,仍屢屢引來追問。在晚年出版回憶錄之前,希拉里總推說兩人一齊登峰,沒有「誰先誰後」。然而,這顯然不合常理,除非他們手牽手、腳並腳,抓好時間一二三同時踩下海拔最高處的第一個腳印,否則必有先後。只是,登峰中的「誰先誰後」該是「事實」,卻不該是「問題」。問的傻,答的也傻! 相對之下,日本這部電影裡有關「誰先誰後」的探討,就有意思的多。從山岳會與測量隊之間的競合、測量隊長和嚮導之間的謙讓、到那位隱世行者與不知從何而來的錫杖頭,可以說更豐富的呈現了人物與世相的面貌。 再說回希拉里。他在下山途中,碰上久候的隊員George Lowe,脫口而說「我們征服了這傢伙(Well, George, we knocked the bastard off.)」。這句話,應是好友之間私密的戲謔之語,不登大雅之堂。偏偏Lowe這位大嘴巴,將之傳諸於世。希拉里沒有事先想好,講出「我的一小步、人類一大步」之類的話,或是認真講出一番作為極峰第一人的感懷與眼界,殊為可惜。 比希拉里早三十年,卻在攀登途中失蹤的另一位登山家馬洛里(George Mallory,1886~1924),在被問及為何想要登山時回答「因為它就在那裡(Because it's there.)。」這是出自內心、出自直覺之語,所以膾炙人口。而日本當代小說家夢枕獏,在《眾神的山嶺》一書(改編的漫畫為《神之山嶺》)中,則藉著男主角羽生之口,說明「因為山就在那裡」是不適切的。他否定登山是「因為山就在那裡」,而是「因為我就在這裡」。羽生在馬洛里的基礎上更進一步講話,同樣深沉而有餘味。 較之山岳會長「以登山為目的」明確的自我認識,測量隊長則顯得迷惘。他從一出場,就像個愁眉深鎖的悶葫蘆,電影中並沒有特別交代他何以是這副模樣,彷彿登頂測量不是他情願、不是他熱衷、更不是他願意拿命去換的。他苦惱困惑,便寫信去請教他的前輩。 前輩回信了。信上說:「無論是誰,都想知道自己出身的地點、自己生活的地方在日本、或者在世界中處於怎麼樣的位置,這是和『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有關的一個問題。地圖,不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在那裡生活的人而必須存在的吧。不管人們如何評價,重要的不是作了什麼,而是為了什麼而作。不讓自己後悔,堅持下去才是重要的,讓我們繼續走下去吧。」這番話,應該是為測量隊長解了惑。 同樣的,測量隊的嚮導也收到了兒子來信。兒子本來不願父親冒死上山,兩人起了衝突。在這封家書中,兒子有一番體諒:「經常想起孩子時候的事。在登上雄山的時候,從母親那裡接過蒸芋,拚命的跟在父親後面。那個背影什麼都沒說,只是向前走著。如果不是看到一步一步踏在地面上的腳印,那麼我只會感到痛苦。接近頂峰的最後時刻,父親您讓我先走,我終於也站在了頂峰之上。回過頭來,我看到了父親的笑容。這次,打了我而進入山中的父親背影,和小時候的那個背影是一樣的。當年我想說的話,是『拋棄疲累、痛苦、悲傷,來品嘗喜悅的味道吧』。現在,母親天天都為測量隊的平安登山祈禱,而我,也懷著相同的感受。」短短一紙信,親情真摯,也間接帶出這位嚮導的登山動機。 登山之中潛伏的危險、體能的負荷,迫使人必須專注在大自然的每一分變化,以及腳下的每一個步伐。無暇他顧的當下,人的精神卻能真正聚攏,靈魂不再出竅,不再輕易被無始無終的念頭拉扯,進入劇中那位修行者所說「不變的心態、不被任何東西拘束、不害怕任何東西」的境地。攀登、擺脫極限,使生命不斷去除雜質,去到只剩流汗,只剩疲憊,最後去到只剩一丁點意識,就是為什麼攀登,為什麼突破極限? 究竟是誰先首登了劍岳?在回答這樣一個問題之前,或許可以先問:誰先首登富士山?誰先首登阿爾卑斯山?誰先首登玉山?誰先發現美洲新大陸?誰先踏上南極?誰先登陸月球?將來又是誰家的潛水器先在馬里亞那海溝最深最深之處插上了國旗? 日文片名:劔岳.点の記 英文片名:Mt. Tsurugid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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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 mingyu(阿佑) | 寫入 10/12/25 (六) 23:56:05 From 140.109.* | 剛剛去梅花戲院(位於台北市和平東路與敦化南路交叉口)看了這部電影,很好看﹗也報告一下感想。 印象較特別的,是看到二十世紀初日本的生活環境,例如蒸汽火車、舊火車站、榻榻米房間、舊報紙等,讓人憶起小時候的一些生活。另外電影也呈現當時日本的登山風格,舉例如下﹕ 陸軍測量隊﹕鞋子是穿二趾布鞋,再加草鞋(我大二時,也曾穿這樣去溯溪),至雪地則又綁上小冰爪,手則拿杖輔助,不太用山刀開路,會帶繩子互相確保,晚上撿柴生火,中午吃饅頭。 日本登山會(剛創立)﹕穿登山鞋,拿冰斧,帶汽化爐,帶繩子,吃鐵盒裝的餅乾。技術方面,會用冰斧做雪坡滑落制動,以及雪稜墜落時互相救援。 電影中,見到日本四季的山景,其中秋天的高山,各種顏色的樹一起出現,非常繽紛美麗。有一幕是運用自然生態來找路的範例﹕測量隊在回程時突然遭遇風雪,來時的腳印被掩埋了,此時嚮導在茫茫雪地中找路,突然聽到雷鳥的叫聲,因去程時曾經過雷鳥,而雷鳥有地域性,不會亂跑,所以嚮導才確定回程還走在來時路。最後一段,測量隊能登頂劍岳,是受到修行者的開示﹕「來時背雪、去時背雪」,避開較直接的岩稜岩壁攀登,轉而走雪溝,才得以登頂。 這部電影以登山及三角點測量為故事主軸,以草根性強的測量隊與引進新式裝備技術的登山會互相競爭日本最艱險的劍岳首登為故事張力,結局卻是很早以前就有修行者首登了。似乎導演一方面想傳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概念,另一方面,是要每個人肯定自己與別人的價值。測量隊雖然不是劍岳首登者,不是第一名,但仍克服困難,走訪偏遠的鄉土,並留下測量記錄與地圖,可供其他人參考,也找出了登頂劍岳的路線,可供其他登山者參考。登山會雖落後測量隊登頂,但自己登頂時,還是肯定測量隊在日本登山史的地位,在山頂打旗語給在隔壁山頭的測量隊致意,而同時測量隊也回打旗語給登山會道賀。 為何(辛苦)登山這個問題,導演似乎隱約給出看法﹕是一種刻苦的修行。就像電影中的修行者會在瀑布的沖擊下修練、也會攀登艱險的劍岳,或是西藏宗教的信徒會不遠千里一路跪拜至拉薩,或是跑步愛好者跑馬拉松等,經由辛苦的歷鍊,獲得較深的感受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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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發表 Jonas(英傑) | 寫入 10/12/22 (三) 17:02:11 From 219.88.* | 《劍岳.點之記》是一部有關登山的電影,講日本明治時代測量隊設置三角點的事,值得一看。 我寫了一篇心得文章,附在下面,也登在中時部落格裡。 [相關連結] http:\\blog.chinatimes.com ------------------------------------- 對台灣的登山客而言,三角點是登頂的象徵。對百年前的日本政府,三角點是國力的象徵。那麼對當時參與攀登的人呢?踏上劍岳最高峰代表什麼?這部電影,就從明治39年(1906年)的一項測量任務中,問出一個可以世世代代問下去的問題:登山有何意義?人類不顧生命危險挑戰巔峰、超越極限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劍岳,天險巍峨,成為當時日本國土中最後一塊的測量空白。陸軍省參謀本部於是任命測量部內一位資深的測量員,不僅要求他要埋下三角點完成測量,而且要搶在民間的山岳會之前奪得首次攀登的名銜。故事便在壯闊的冰山峻嶺之中緩緩展開。 登頂劍岳,陸軍本部視之為前人未踏的殊榮壯舉、乃是一件與國家民族並存並壽的大事,所以理應由官方完成,不應被一群遊手好閒的毛頭小鬼占先。對於這種輕蔑,山岳會長淡淡的反駁:「我們登山也許只是為了遊玩而已,但我們是以登山本身為目的,而你們卻是登頂之後才開始真正的工作。」換言之,「以登頂為手段」的人,憑什麼立場貶低「以登山為目的」的人?誰的動機更純粹、更崇高? 首次攀登,聽來就是個了不得的燦爛光環。在稍後人類攀登珠穆朗瑪峰(聖母峰,Mt Everest)的歷史中,更是不衰不減的熱門話題。1953年的英國遠征隊中,來自紐西蘭的希拉里(Edmund Hillary)與尼泊爾的嚮導丹增(Tenzing Norgay)在世人矚目下成功登頂,並於峰頂展示了聯合國、印度、尼泊爾和英國國旗。兩個人、四面國旗,從此名聞天下。不過兩人之中究竟「誰先誰後」,仍屢屢引來追問。在晚年出版回憶錄之前,希拉里總推說兩人一齊登峰,沒有「誰先誰後」。然而,這顯然不合常理,除非他們手牽手、腳並腳,抓好時間一二三同時踩下海拔最高處的第一個腳印,否則必有先後。只是,登峰中的「誰先誰後」該是「事實」,卻不該是「問題」。問的傻,答的也傻! 相對之下,日本這部電影裡有關「誰先誰後」的探討,就有意思的多。從山岳會與測量隊之間的競合、測量隊長和嚮導之間的謙讓、到那位隱世行者與不知從何而來的錫杖頭,可以說更豐富的呈現了人物與世相的面貌。 再說回希拉里。他在下山途中,碰上久候的隊員George Lowe,脫口而說「我們征服了這傢伙(Well, George, we knocked the bastard off.)」。這句話,應是好友之間私密的戲謔之語,不登大雅之堂。偏偏Lowe這位大嘴巴,將之傳諸於世。希拉里沒有事先想好,講出「我的一小步、人類一大步」之類的話,或是認真講出一番作為極峰第一人的感懷與眼界,殊為可惜。 比希拉里早三十年,卻在攀登途中失蹤的另一位登山家馬洛里(George Mallory,1886~1924),在被問及為何想要登山時回答「因為它就在那裡(Because it's there.)。」這是出自內心、出自直覺之語,所以膾炙人口。而日本當代小說家夢枕獏,在《眾神的山嶺》一書(改編的漫畫為《神之山嶺》)中,則藉著男主角羽生之口,說明「因為山就在那裡」是不適切的。他否定登山是「因為山就在那裡」,而是「因為我就在這裡」。羽生在馬洛里的基礎上更進一步講話,同樣深沉而有餘味。 較之山岳會長「以登山為目的」明確的自我認識,測量隊長則顯得迷惘。他從一出場,就像個愁眉深鎖的悶葫蘆,電影中並沒有特別交代他何以是這副模樣,彷彿登頂測量不是他情願、不是他熱衷、更不是他願意拿命去換的。他苦惱困惑,便寫信去請教他的前輩。 前輩回信了。信上說:「無論是誰,都想知道自己出身的地點、自己生活的地方在日本、或者在世界中處於怎麼樣的位置,這是和『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有關的一個問題。地圖,不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在那裡生活的人而必須存在的吧。不管人們如何評價,重要的不是作了什麼,而是為了什麼而作。不讓自己後悔,堅持下去才是重要的,讓我們繼續走下去吧。」這番話,應該是為測量隊長解了惑。 同樣的,測量隊的嚮導也收到了兒子來信。兒子本來不願父親冒死上山,兩人起了衝突。在這封家書中,兒子有一番體諒:「經常想起孩子時候的事。在登上雄山的時候,從母親那裡接過蒸芋,拚命的跟在父親後面。那個背影什麼都沒說,只是向前走著。如果不是看到一步一步踏在地面上的腳印,那麼我只會感到痛苦。接近頂峰的最後時刻,父親您讓我先走,我終於也站在了頂峰之上。回過頭來,我看到了父親的笑容。這次,打了我而進入山中的父親背影,和小時候的那個背影是一樣的。當年我想說的話,是『拋棄疲累、痛苦、悲傷,來品嘗喜悅的味道吧』。現在,母親天天都為測量隊的平安登山祈禱,而我,也懷著相同的感受。」短短一紙信,親情真摯,也間接帶出這位嚮導的登山動機。 登山之中潛伏的危險、體能的負荷,迫使人必須專注在大自然的每一分變化,以及腳下的每一個步伐。無暇他顧的當下,人的精神卻能真正聚攏,靈魂不再出竅,不再輕易被無始無終的念頭拉扯,進入劇中那位修行者所說「不變的心態、不被任何東西拘束、不害怕任何東西」的境地。攀登、擺脫極限,使生命不斷去除雜質,去到只剩流汗,只剩疲憊,最後去到只剩一丁點意識,就是為什麼攀登,為什麼突破極限? 究竟是誰先首登了劍岳?在回答這樣一個問題之前,或許可以先問:誰先首登富士山?誰先首登阿爾卑斯山?誰先首登玉山?誰先發現美洲新大陸?誰先踏上南極?誰先登陸月球?將來又是誰家的潛水器先在馬里亞那海溝最深最深之處插上了國旗? 日文片名:劔岳.点の記 英文片名:Mt. Tsurugid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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