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入 09/08/28 (五) 00:16:31 From 123.204.* | 這篇是去年讀到的很有趣的旅程書寫 ,作者是黃致豪. (以下是他在第拿里的旅程書寫.) [相關連結] http:\\www.wretch.cc June 30, 2007 曙光 - Denali 2007 (1) 我在mp3的浪潮裡翻來覆去,最後決定了最適合雪地行走的歌還是陳綺貞 你的毛衣跟著我回家了 我把它擺在我的房間 我背上背包,背包重15公斤 它就要覆蓋了我的冬天 它就要刺痛了我最敏銳 愛的幻覺 我把雪橇拖繩掛上吊帶,雪橇重30公斤 陪你遠走高飛 拍照留念 天熱了靜靜的 躺在你的衣櫃 我們在北緯63度,我們在北美最高峰第拿里的腳下。因為靠近北極圈,她有著全世界最冷的山的名號,終年積雪的她,沿著山溝形成了一條條因深雪累積而形成的冰河,冰河移動時擠壓所形成的冰河裂隙,深度可達150公尺,是攀登者最大的死亡陷阱。通過冰河裂隙最快的方法是經由覆蓋在裂隙上的新雪形成的天然雪橋,雪橋夠硬夠厚時,攀登者可以安然通過,雪橋太軟太薄時,攀登者應聲墜落。為了所有的技術攀登,雪地地形,不穩定的天候,我們帶了20天的糧食、冰斧、冰爪、熊掌鞋、主繩、最厚重的羽毛衣,只為一親第拿里的芳澤。我試著和她對話,然而,距離太遙遠,我還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我的冬天 就要來了 我的冬天 就要來了 July 22, 2007 曙光 - Denali 2007 (2) 我得了第拿里過敏症 從到阿拉斯加的第二天起,就因為過敏全身發癢,最嚴重的一天脖子全都腫了起來。本以為到山上吃的東西較單純就會改善的狀況,並沒有如預期中的發生。第一天開始走時,連小腿到腳趾都是到處紅紅腫腫,摩擦著雙重靴的內靴,偏偏第一天的路程又臭又長,小腿由癢轉痛,行走六小時到了營地後,忍著痛建好了廚房、廁所,就倒在帳篷不行了。小腿已經腫得不成腿樣,我躺著請小泝幫我拿晚餐進來,拒絕了過敏藥,希望身體能自行對抗過敏。吃過晚餐後看著書沈沈睡去,擔心自己的狀況但又沒什麼好方法,還好第二天早上醒來腫脹已經大部份消退。 第二天的功課是上ski hill,坡本身不陡也不長,但拖著30公斤的雪橇就是不一樣,在下半部時拖繩沒調好,重心都在右邊,走得很痛苦。休息後調好了重心,才進入舒服的無我狀態-沒有風、沒有雪、沒有背包、沒有雪橇、沒有山、沒有我。不知不覺間,上了ski hill後不久,第二營就悄然出現眼前了。 隔天運補上到越過了第三營的Squirrel Point和Windy Corner之間,感覺上不是很正確的策略。需要運補的時機是坡太陡或地形太險時,才需要把裝備、食物分成兩次運上。然而從第二營到三營之間大致上是平緩的,大可以把全部裝備拖上,前一晚和我們同在第二營的挪威隊就先把全部裝備拖到第三營,從第三營再把裝備分一半當天運補上去,不像我們長途跋涉後還要大老遠回到第二營睡。 隔天我背著滿滿的,兩天份的糞桶,完全違反正常人的意志狀態下把五個人的排遺從第二營拖到第三營,可惜這一段隊員們之間沒吵架,不然手持糞桶的我應該大佔上風。在國家公園入口處,公園警察隊會發給每一隊若干個Cleaning Mountain Can,簡稱CMC,是個體積不大的硬塑膠桶,還有數十個玉米做的塑膠袋。上大號時先在桶內鋪好塑膠袋,使用到隔天要移動營地為止,再把塑膠袋綁起來,丟到附近的冰河裂隙,成為自然的一部份。遺憾的是從二到三營是沒有裂隙的,而且我們在該死的第二營還多住了一天 !快到第三營時路上傳來中文的交談聲,谷明光一馬當先的衝了下來,背包上繡有"原住民高山嚮導"字樣的他有著原住民開朗的性格,是高銘和老師隊伍的主力。六個人中有兩個登頂,第十九天才等到登頂的好天氣,和之前我們遇到的隊伍所說的狀況差不多,高地營的天氣已經壞了兩週,每一隊下來都是彈盡援絕的垂頭喪氣,直到六月九日和十日兩天的好天氣才有人登頂,也造就了這兩天笑滿開懷的登頂成功隊不絕於途,大概兩公里外就聞得到他們歡樂的氣息,橘色、黃色般的開懷把空氣都染得溫暖極了;沒有登頂的隊伍則是被鐵灰色的氣息圍繞著,冷冷地擦身而過,連一個眼神交會都不會有。 抵達第三營時,上帝那邊的機房似乎接錯了線,把夏威夷的陽光接到了第拿里,還順便擺了幾個正在日光浴的半裸男,非常遺憾的,他忘了擺日光浴的比基尼女郎,我想,上帝是她,不是他吧。半裸男們是挪威隊,我們造好了廚房、廁所後就過去和挪威裸男們閒聊,後來因為一個已經完全忘記,就像被倒進冰河裂隙再也想不起來的原因,我跟小泝也脫了上衣加入半裸男行列,留下了一張九男一女的照片。據秀真說,這是她生命中第二高興的一天,僅次於聖母峰登頂活著下來那一天,畢竟被九個猛男圍繞不是每天發生的事。 第五天,從第三營過Motorcycle Hill和狂風角落Windy Corner上到第四營,天空是一抹無謂的藍,襯著隨意的風,簡直讓人想把背包裡的鋼琴掏出來,穿著長長的燕尾服在雪地上彈起小步舞曲。那些音符會被溫柔地帶過狂風角落,被洗髮精廣告中吹動女主角飄動的髮絲的微風捧著,輕放在世界盡頭般的第四營。小步舞曲的音符歇止時,我睜開眼睛,Mount Foraker沐在永晝的夕陽中,周圍滿是人聲與笑語,海拔4300公尺的第四營Basin Camp,速度快的隊伍從這裡一天可以來回主峰,我們上了二壘,進入得分圈了。 August 8, 2007 曙光 - Denali 2007 (3) Headwall是如此的陡峭,前方的攀登者踢落的小雪球砸在手上、頭上,好像要把好不容易吸進來的那一點稀薄的氧氣又從肺裡砸出來一樣。從第四營到第五營,得先經過坡度介於50~60度間的Headwall上至主稜,再沿著稜線走至5300公尺的High Camp,Denali的最後一營,攻頂的前哨站。上到Headwall的頂端,就接上了無止盡延伸的主稜,從人界一路延展至天界,我戰戰兢兢地走在刀鋒之上,伍大哥的身影從假山頭後慢慢的浮現,山稜和雪是白色和黑色,天空是藍色,三個簡單的顏色卻能組成如此的動人景象,是因為它本身刀刃一般的張力,是因為所需付出的汗水與折磨,亦或是因為我們站在天界的入口? 第五營的冷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寒冷帶來的效應。起床時帳篷內冰霜滿佈,只要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就會嘩然落下蓋滿不防水的睡袋,伴隨著我們七手八腳的清霜大掃除。上大號時,屁股很冷是可以預期的,但帶出來的衛生紙暫時放在地上時被風吹走就真的痛不欲生了。還好有情有義的風捲回了兩片,勉強算是夠用。風雪颳了三天,我們的第一波糧食準備了五天,等待,不外是耐心,自我娛樂,偶而走出帳篷排泄吹吹風,偶而懷疑是不是當衝浪選手會比登山好玩的過程。到了第三天下午,就如天氣預報所說的一般,風速有減緩的趨勢,雲層開了個大洞,藍天積極地擴展他的地盤。我想,如果行走速度夠快可以保持體溫的話,我們可以嘗試下午出發,約於午夜時分攻頂,在永晝的高地營,只有溫度的問題,沒有光線的考慮。很快的整裝出發,前面已經有一組瑞典兩人隊開了到Denali Pass三分之一的路程,他們看到我們出發,索性也就停下來等我們。在開始爬升之前,我注意到我們的速度不如預期,同時溫度比想像中低很多,剛開始行走我已經載上最厚的手套了,很快的計算出這不可能是一個登頂方程式,於是喚回了走在前方的秀真和小泝,保留體力明天氣溫上升時再攻。瑞典隊看我們回頭,也悻悻然的下到高地營,在新雪的雪地開路是最費力的,之前有這種狀況我們都是每十五分鐘換一次人。集合大家的力量吧,我想,於是和已經熟識的義大利和西班牙隊聊了起來,又找了芬蘭、比利時、美國、和剛回來的瑞典隊,國際聯軍決定在明天早上出發一起輪流開路。 August 8, 2007 曙光 - Denali 2007 (4) 早上,伍大哥的呼喚叫醒了沈睡中的我們 「致豪,致豪,起床了」 我看看錶,才七點半,不過早點起來慢慢準備也好。我爬出睡袋照例進行除霜雪的晨間工作,呆坐著思考著今天該怎麼打扮,帳外是一?藍天,Denali決定給我們一個夏天,把風速從超強轉為微風,把溫度從冷凍轉為保鮮。八點半左右,秀真、小泝和我都還處於半發呆狀態時,帳外又傳來伍大哥的聲音 「致豪,我弄好了要先走」 是好天氣讓大哥迫不及待吧,我們看著大哥的腳步在新雪上踏出一個個的印記,十分鐘後博政也跟上了。我們這個帳篷的三個人則是照原訂時間十點出發,有足夠的時間從容的準備才能好好思考到底該帶些什麼東西,我和小泝並利用這珍貴的兩小時再次確認攝影機運作正常,也打開暖暖包為攝影機保暖。 踏上征途,美國的商業隊已經在九點左右出發,我看著山坡上星羅棋布的登山者,每一個人都為了相同的夢奮鬥著,從高地營到Denali Pass二分之一的路程附近,有個領先其他商業隊一段距離的小黑點獨自踏著雪,我猜想那是伍大哥,於是暗暗下了要趕到前方去幫忙開路的決定,從五千三百公尺處開始一路追趕,一個,兩個...趕過了十三個人之後,也幾乎已經到達Denali Pass了,這時才看清楚前方的人影是博政,伍大哥更不知身在多遠處了,這時才放棄追趕,開始用心拍著影片並補充能量。在Denali Pass拍得太久,秀真和小泝都超越了我,身體也冷掉了,再次起步時隔外辛苦,但天氣實在太好了,陽光太溫柔了,微風太熱帶了,美好到讓人幾乎忘了溫度是零下十五度,美好到你會向身旁走過的登山者點頭微笑道 「A beautiful day, isn't it?」 Denali Pass轉個彎後又是一個上坡,上完坡之後就是平緩的football field足球場,在足球場再次補充能量後,面前又是一個坡度不亞於Headwall的陡坡Pig Hill,所在高度更是比Headwall高了一千公尺,這一段坡足以耗掉大部份攀登者最後的能量,包括我在內。然而不論如何,只要持續把左腳放到右腳前面,右腳放到左腳前面,調勻呼吸後再起步,總是會往目標前進的。更糟的是今天的造型太炫了,在接近Pig Hill頂端時開始有攻頂完成下山的攀登者,看到我的牛仔帽總要非常熱情的跟我「Howdy!」一聲,再閒聊個幾句,難道我的臉色不夠鐵青嗎? 能量量錶的指針,我很確定指在零,力量早已耗盡了。然而我的冰斧上綁著國旗,心裡啍著國旗歌,如果你疑惑為什麼不啍國歌,下次爬山時啍啍看就知道了。我想著國旗在Denali之巔飄揚的畫面,這個思考化成了無限的動力-我要在Denali的稜線上揮舞著國旗,希望,我們會一起覺得驕傲。 Pig Hill結束了,我翻上了最後一段稜線,從這裡到峰頂水平距離不過短短的兩百公尺,然而這段稜線有個既美、又致命的名字-劍稜 往左下是五百公尺,右下是一千公尺的斷崖,在如劍一般險峻的稜線上沒有犯錯的機會,稜線是窄窄的一步或兩步寬不等,深深吸口氣,專注,我踏出第一步,風聲變得細微,第二步,連呼吸聲也渺小了,第三步,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擴大著音量,第四步,第五步...兩百步,秀真和小泝的聲音傳來「致豪加油!」稜線漸漸變寬,再次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狂傲的風聲,停下腳步,我解開國旗的帶子,揮舞著它,揮舞著一個滾燙,剛剛實現的夢想,一份驕傲。 我看見伍大哥、秀真、小泝和博政的笑臉,我們將攝影機交給一同登頂的英國醫師,他也不禁激動的旁白著 「Taiwanese seven summit team, they are so strong, the make their country proud!」 是的,在歐都納和登山界前輩的支持之下,團結起來,我們也可以是一個堅強的隊伍,讓國人為我們驕傲,讓更多人知道,追逐這樣大的夢想,我們也是可以的。 Four down, three to go 四座已成 三座待續 by 黃致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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