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入 07/12/18 (二) 11:02:45 From 211.74.* | 謝謝英傑提供以下文章 大家分享 =============================== 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喜福會》1993 前塵往事,從一支珍藏的鵝毛中娓娓道來。四個移民家庭,母親都飄洋過海到美國,女兒成了土生土長的第二代。 林多阿姨,從小是童養媳。好不容易逃到新大陸,天天盼著女兒為自己爭口氣。恰好女兒下棋有天份,她便逢人就說嘴。女兒覺得窘,不想這樣炫耀而出言頂撞。媽媽氣死了,覺得她是仗著聰明自以為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兩人於是陷入經年累月的冷戰,婚姻大事可以吵,染髮劑的價錢也可以吵。然而,女兒其實很希望獲得媽媽的肯定。 冷戰逼到最後,媽媽不堪女兒的嫌惡,累了、倦了。她憶起出嫁那晚,母親邊給她梳頭邊叮嚀的情景。幾十年來不管日子多苦,她心中總惦著媽媽。她在乎媽媽許給人家的婚約,在乎她每一句話。她不明白為什麼辛苦盼出來的女兒,卻看她是丟人臉的老婆子。女兒也氣餒,因為媽媽就愛唱反調,總是想盡辦法要為難她。她的再婚,媽媽自始至終是一副漠不在意的臉色。女兒哭著問:「妳為什麼不喜歡他?」看到女兒掉淚,媽媽這才說出心底話:「妳怕我不喜歡他?傻女兒,我如果不喜歡他,我會客氣的不講話,然後私下咒他得癌症,咒妳變成寡婦。孩子啊,我當然喜歡他。」女兒聽得又高興又委屈:「妳不了解妳對我的影響力,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我好像又回到四歲時那個哭著入睡的小孩。因為我不管怎麼做,都得不到妳的歡心。」這時母女才都明白,原來她們彼此在乎,偏偏都以為彼此不在乎。一段溝通,曲折了二十年。 鶯鶯阿姨,錯嫁了紈袴子弟。丈夫的不忠和長期的冷落、羞辱,使她的精神崩潰。她不敢離家,又不敢反抗,恍惚間竟親手溺死了無辜幼子作為報復。自責的夢魘,完全把她的心監禁著,活像個入獄的死囚,悄無聲息地過日子。直到女兒的婚姻有裂痕,她在女兒身上又看見了那種害了她一生的懦弱。她不要女兒步上後塵。她重新堅強,掀開了多年不去面對的悔恨,用親身的不幸教女兒:要坦誠告訴對方自己要的,並勇敢離開不能珍惜自己的人,否則結局只有毀滅。 安美阿姨的女兒嫁進豪門後,就隱在丈夫身後,謙恭、柔順。一切只問丈夫不問自己,像管家般的打理內外。而當丈夫變心,女兒也落寞地失去自信、自艾自怨,甚至到了離婚前夕還默默的爲丈夫作點心。媽媽不忍了:「妳得問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派?妳以為他看到這個派,就會遺憾沒有好好對待妳?如果妳這麼想就太傻了。每次送他禮物的時候都像妳在求他:『請收下。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夠好,不如你重要。』妳這樣看待自己,他當然視妳的付出為天經地義。妳就像我母親,從來不懂自己的價值,直到無法挽回。」 安美的母親年輕守寡,卻慘遭強暴,更不幸的是娘家都誤會她、不肯接納。她無力撫養腹中孩兒,只得回施暴者身邊作妾。結果生下孩子又被奪去作二姨太的兒子。之後,她為了留在娘家的安美忍辱偷生。因為她認為身在豪門,好歹是安美的一個庇蔭,不料女兒同樣受辱。萬念俱灰下她服毒自殺。 安美以此告訴女兒,外婆一生委曲求全,卻不知道孩子最需要的是母親的陪伴,而不是如何如何的物質環境。她來不及看清自己的重要,便已造成遺憾。安美希望女兒要來得及。 君,是敘事的主線。她從幼時練琴開始,就肩負了母親的期待,這成為她長期挫折的來源。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媽,很遺憾妳生了一個廢物,我替妳感到失望。我的成績、工作、婚姻、妳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媽媽說:「我從未期待什麼,只是希望。希望妳擁有最好的,這有錯嗎?」女兒難過的說:「當我無法達成妳的希望時,這就傷害了我。不管妳希望什麼,我都不可能超越現在的我,但妳卻一直看不出我是怎樣的人。」媽媽久久注視女兒,取下隨身的項鍊說:「戴著它。這條項鍊會讓妳記得,我了解妳、我了解我的女兒。別人都是搶最好的,但妳不同。妳不爭,因為妳有顆善良的心。妳有獨特的風格,是天生的、無人能比。」 媽媽過世後,父親把珍藏的鵝毛交給了君:「妳媽最後不想把它給妳,因為她覺得不夠格。她曾經遺棄了襁褓中的雙胞胎,現在又怎麼教妳要抱持希望?母親不該放棄對子女的希望,但她卻沒做到。後來妳出生,她便把所有希望移到妳身上,包括她對雙胞胎的希望。」 封塵的往事震驚了君。她帶著鵝毛回到中國,與失散的兩個姊姊相認,彌補了媽媽未竟的愛。君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的期待這麼深。過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只能隨著媽媽的期待走,久而久之就變成難以承受的壓力。但是當她能真正自立時,媽媽的期待就成了心中最穩固的力量。 四對母女、兩代親情,濃縮了戰亂與移民中的喜樂辛酸。這四段故事,前後兩段是談「母女相處的心結」,中間兩段是談「婚姻的困境」。 婚姻困境的起源,隱隱指向華人的處世態度。鶯鶯和安美的女兒都是因小看自己而軟弱,不曾認真和丈夫談過自己的需要。那種退讓、忍耐的特質,像是根深蒂固的流在血脈裡。安美這樣感慨:「我長於中國,從小被教導不要有慾望、要承受別人的侮蔑、要吞下所有痛苦。沒想到,即使我用另一種方式來教育妳,結果卻相同。或許因為妳是我生的女兒,如同我是我母親所生,我們就像在走樓梯,上上下下,一步又一步跟著,永遠重覆著同樣的宿命。」 從大處說,以求全自己、寬責別人為高的修身教訓,確與現代植基於權利義務的法律社會著重不同。這總是讓華人在初入西方社會時感到挫折。舉例而言:究竟「行有不得」時,是「反求諸己」還是「力爭到底」才能贏得別人尊重?「犧牲奉獻」、「不平則鳴」,哪一種態度高尚?這是難答的問題。然而,這類行為模式的差異並不只存於東西文化之間。一國之內的北方南方、東部西部、城市鄉間,民情作風也有不同傾向。換句話說,「讓」與「爭」的文化差異,可以看作是程度問題。只要有警覺,平衡點並不難找。 若從小處說,人的性格也是原因。如《人物志》中分析的:「偏材之人皆有所短,故直之失也訐、剛之失也厲、和之失也懦、介之失也拘。」鶯鶯和安美的女兒都是「和之失也懦」(個性溫和者易於怯懦)這類的人,這部分和文化傳統不相干。何況他們身在美國,遠非清末民初那個所謂「禮教吃人」的社會。傳統的力量再大,也沒有自我覺醒的力量大。 ===================== 續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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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 suza(阿霞) | 寫入 07/12/18 (二) 11:03:38 From 211.74.* | 其次再看「母女相處的心結」。 心結的產生,是由教育態度引起的。這在第一代移民中特別明顯。因為父母受舊式教育,而兒女卻受西式教育。君的母親和林多阿姨都希望培養女兒,所以總是暗暗較勁。這種現象,在當今台灣與大陸依然舉目皆是。其實日本、韓國、印度也一樣。 近代亞洲國家落後西方的發展,在國族意識上,知識份子懷著「有為者亦若是」的自勵。在民生經濟上,民眾拚著命要翻身、要自己嬴、也要孩子贏。這樣的時代背景,使教育的心態變得急切。相對說來,久處富裕的西方社會要舒緩多了,看待教育也較平和。他們對孩子的學習是看向起點,人是「一支草一點露」,重視天賦的發掘發展,知識只是輔助。而目前我們對孩子的學習喜歡看向終點,覺得人是「玉不琢不成器」,要求累積知識,要求不落人後。如此一來,知識反成了學習的主體。 其實,只要對教育的目的有所認識,這種流行的心態不難調整。天下父母心,沒有人會希望懷抱中的愛兒將來窮苦潦倒。任誰都會想,自己受過的苦孩子不要受、碰過的委屈孩子不要碰。這等心思四海皆然,差別只在於:這份心思在教育過程中是變成責備,還是祝福? 總歸來說,「母女相處的心結」和「婚姻的困境」中都混著有自覺與溝通的因素,不全是文化引起的扞格,不能算是傳統在現代的問題,只算是外圍紛擾。傳統面對的本質性挑戰不在這裡。 影片中感人的部分,不是大家的問題都獲得解決,而是四對母女的親情得到交流。媽媽付出去的愛,女兒沒有折損的收到。女兒回過來的愛,媽媽也沒有隔閡的收到。不僅媽媽收到,千里之遙素昧平生的姊姊同樣也收到。人倫關係,因為有了「慈」有了「孝」而美好,這是導演想呈現的。所以電影一開場,是以母親「慈的心」作旁白: 老婦人記得多年前在上海花了很多錢買下的一隻天鵝。那小販吹牛說:「它原本只是隻伸長脖子想變天鵝的鴨子,但是你瞧,現在它美的讓人捨不得吃。」婦人抱著鵝飄漂洋過海,滿懷期待地前往美國。途中她悄悄的對天鵝說:「到了美國我會有個女兒,就像我一樣。在那兒,沒有人會用她丈夫胡扯的話來衡量她。在那兒,沒有人會看扁她,因為她會說一口道地的英文。她將飽衣飽食,不需要再吞下任何痛苦。她會明白我的苦心,因為我會把你這隻好命的天鵝送給她。」可惜當她一抵達,移民官就抓走了鵝。婦人拚命揮手,只搶到一支羽毛作為紀念。現在,婦人想把這支羽毛送給女兒,並且告訴她:「羽毛雖然不值錢,卻是來自遙遠的國度,而且一直帶著我的期盼。」 片尾則以女兒「孝的心」作結。 君回到中國。她對姊姊說:「媽媽已經過世,但她很疼妳們。我代表我們的媽媽、我帶回了她的希望。我們是一家人了。」同時,她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樣的結果對姊姊和我都已足夠,因為媽媽仍與我們同在。我終於為她做了件事,也找到我最好的一面,不會辜負她長久以來對我的期盼。」 這部電影以「慈」始,以「孝」終,正面肯定了兩項傳統價值。但現代社會都肯定嗎?未必。「慈」與「孝」仍是華人懸而未解的大問題。若要肯定,怎麼肯定?若要否定,怎麼否定?「慈」與「孝」的現代意義與模式,才是傳統文化面臨的本質性挑戰。 孩子年幼時,父母都「慈」。但當孩子長大,多數的華人父母仍心繫子女,以子女為重。人活著的意義何在?浮生的立足點何在?西方社會強調上帝或自我追尋,而我們社會尚離不開人倫親情,就像孟子談到人生三大樂趣時,「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就佔了一項。父母關愛子女,也在關愛中不感覺孤立、不惶恐老死。電影中的四位母親,雖然都想拋去陳年心酸,期待幸運,還取了「喜福會」討吉利。但「喜」和「福」是求不到的。求喜求福,註定要患得患失。實際上,她們並沒有求喜求福,她們求的是一份落在女兒身上的希望。這樣的「慈」,這種以「兒女的美好人生」為喜為福的想法,未來還要不要?怎麼放棄?或怎麼繼承? 其次,子女怎麼對待父母?有衝突怎樣解決? 就拿林多作例子。她平日對女兒是雞蛋裡挑骨頭,挑不到骨頭也絕不讚美。婚禮在即,女兒打電話來說頭痛不能陪著上美容院,林多反口一句「頭痛,就不用管對媽媽的承諾」啪一聲就掛了電話。美容院裡一言不合,林多就使性不做頭髮、不去婚禮。這樣火爆的狀況,每逢見面就發生。林多不是真的嫌女兒,只是有心結。她覺得女兒不聽話、不尊重她。一想就氣,一氣就板著臉,非得要說女兒這裡不好那裡不好,才能鞏固尊嚴。碰上這種媽媽,女兒若是拂袖而去,老死不相往來,也難說誰是誰非。然而她沒有,再生氣也只是自己氣,因為她實在愛媽媽。她心中有孝。這個心思,使母女間留了一條盡釋前嫌的路。 再說回父母對子女的期待。以君的母親來想。她前半生舉目戰火,踩過無數的人肉人骨。空襲響起,人群嘩嘩嘩的擠進防空洞。生的希望,不在洞裡,不在洞外,不知道在哪?亂局中能揀著命逃算是造化,能有什麼寄望。寄望丈夫?丈夫生死未卜。寄望國家?國家都快亡了。寄望菩薩?蒼天早已闔眼。寄望自己?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活?亂世中不把希望寄在下一代,能寄在哪? 林多阿姨也一樣。舊社會裡,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童養媳?小心翼翼的作牛作馬,卻討不著歡心,任誰都可以數落她。想做賢妻良母,卻被迫逃離夫家。這樣的背景來到美國必想出人頭地,想給人看得起。但是和人競爭談何容易?自己老了沒機會,好勝的心便落在女兒身上。女兒的成功就是自己的成功,足以平息未遂的心願。這存心怎麼責備? 你也許說,這般的曲曲折折父母沒有說,兒女怎麼知道?沒錯。但是,你難道不覺得他們有隱隱的苦痛、有心中的陰影?他們受的教育不是教人表露的、成長的環境是忍辱負重的、體驗的人生是難堪的。他們怎會想說?一個包袱就是一個家、一個人生的傷心事說了做啥? 天下之大,不是的父母所在多有。父母當然會錯、也該反省。但萬一反省不來怎麼辦?兒女要採取什麼態度?要閃開一步陽關道獨木橋,各過各的日子?還是要進前一步去體諒?這是選擇。傳統的文化理想選擇後者,名之為「孝」。除卻繁文縟節和歷史中某些病態發展,孝的本質只是對父母的愛,一種把父母當作忘年之交來關心的友誼。過去的理想是如此,未來呢? 【影片資料】 英文片名 Joy Luck Club 出品年代 1993年 導演 王穎(Wayne Wang) 原著劇本 譚恩美(Amy Tan) 主要角色 Kieu Chinh 溫明娜(Ming-Na Wen) 周采芹(Tsai Chin) 富田譚玲(Tamlyn Tomita) France Nuyen Lauren Tom 盧燕(Lisa Lu) 趙家玲(Rosalind Chao) 飾素(Suyuan) 飾君(June),素的女兒 飾林多(Lindo Jong) 飾薇莉(Waverly),林多的女兒 飾鶯鶯(Ying Ying) 飾雷娜(Lena),鶯鶯的女兒 飾安美(An Mei) 飾羅絲(Rose),安美的女兒 時代背景 1940~1980年.四位母親自中國移民美國 ============================ 以上文章,英傑提供 謝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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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發表 suza(阿霞) | 寫入 07/12/18 (二) 11:02:45 From 211.74.* | 謝謝英傑提供以下文章 大家分享 =============================== 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喜福會》1993 前塵往事,從一支珍藏的鵝毛中娓娓道來。四個移民家庭,母親都飄洋過海到美國,女兒成了土生土長的第二代。 林多阿姨,從小是童養媳。好不容易逃到新大陸,天天盼著女兒為自己爭口氣。恰好女兒下棋有天份,她便逢人就說嘴。女兒覺得窘,不想這樣炫耀而出言頂撞。媽媽氣死了,覺得她是仗著聰明自以為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兩人於是陷入經年累月的冷戰,婚姻大事可以吵,染髮劑的價錢也可以吵。然而,女兒其實很希望獲得媽媽的肯定。 冷戰逼到最後,媽媽不堪女兒的嫌惡,累了、倦了。她憶起出嫁那晚,母親邊給她梳頭邊叮嚀的情景。幾十年來不管日子多苦,她心中總惦著媽媽。她在乎媽媽許給人家的婚約,在乎她每一句話。她不明白為什麼辛苦盼出來的女兒,卻看她是丟人臉的老婆子。女兒也氣餒,因為媽媽就愛唱反調,總是想盡辦法要為難她。她的再婚,媽媽自始至終是一副漠不在意的臉色。女兒哭著問:「妳為什麼不喜歡他?」看到女兒掉淚,媽媽這才說出心底話:「妳怕我不喜歡他?傻女兒,我如果不喜歡他,我會客氣的不講話,然後私下咒他得癌症,咒妳變成寡婦。孩子啊,我當然喜歡他。」女兒聽得又高興又委屈:「妳不了解妳對我的影響力,哪怕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我好像又回到四歲時那個哭著入睡的小孩。因為我不管怎麼做,都得不到妳的歡心。」這時母女才都明白,原來她們彼此在乎,偏偏都以為彼此不在乎。一段溝通,曲折了二十年。 鶯鶯阿姨,錯嫁了紈袴子弟。丈夫的不忠和長期的冷落、羞辱,使她的精神崩潰。她不敢離家,又不敢反抗,恍惚間竟親手溺死了無辜幼子作為報復。自責的夢魘,完全把她的心監禁著,活像個入獄的死囚,悄無聲息地過日子。直到女兒的婚姻有裂痕,她在女兒身上又看見了那種害了她一生的懦弱。她不要女兒步上後塵。她重新堅強,掀開了多年不去面對的悔恨,用親身的不幸教女兒:要坦誠告訴對方自己要的,並勇敢離開不能珍惜自己的人,否則結局只有毀滅。 安美阿姨的女兒嫁進豪門後,就隱在丈夫身後,謙恭、柔順。一切只問丈夫不問自己,像管家般的打理內外。而當丈夫變心,女兒也落寞地失去自信、自艾自怨,甚至到了離婚前夕還默默的爲丈夫作點心。媽媽不忍了:「妳得問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派?妳以為他看到這個派,就會遺憾沒有好好對待妳?如果妳這麼想就太傻了。每次送他禮物的時候都像妳在求他:『請收下。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夠好,不如你重要。』妳這樣看待自己,他當然視妳的付出為天經地義。妳就像我母親,從來不懂自己的價值,直到無法挽回。」 安美的母親年輕守寡,卻慘遭強暴,更不幸的是娘家都誤會她、不肯接納。她無力撫養腹中孩兒,只得回施暴者身邊作妾。結果生下孩子又被奪去作二姨太的兒子。之後,她為了留在娘家的安美忍辱偷生。因為她認為身在豪門,好歹是安美的一個庇蔭,不料女兒同樣受辱。萬念俱灰下她服毒自殺。 安美以此告訴女兒,外婆一生委曲求全,卻不知道孩子最需要的是母親的陪伴,而不是如何如何的物質環境。她來不及看清自己的重要,便已造成遺憾。安美希望女兒要來得及。 君,是敘事的主線。她從幼時練琴開始,就肩負了母親的期待,這成為她長期挫折的來源。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媽,很遺憾妳生了一個廢物,我替妳感到失望。我的成績、工作、婚姻、妳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媽媽說:「我從未期待什麼,只是希望。希望妳擁有最好的,這有錯嗎?」女兒難過的說:「當我無法達成妳的希望時,這就傷害了我。不管妳希望什麼,我都不可能超越現在的我,但妳卻一直看不出我是怎樣的人。」媽媽久久注視女兒,取下隨身的項鍊說:「戴著它。這條項鍊會讓妳記得,我了解妳、我了解我的女兒。別人都是搶最好的,但妳不同。妳不爭,因為妳有顆善良的心。妳有獨特的風格,是天生的、無人能比。」 媽媽過世後,父親把珍藏的鵝毛交給了君:「妳媽最後不想把它給妳,因為她覺得不夠格。她曾經遺棄了襁褓中的雙胞胎,現在又怎麼教妳要抱持希望?母親不該放棄對子女的希望,但她卻沒做到。後來妳出生,她便把所有希望移到妳身上,包括她對雙胞胎的希望。」 封塵的往事震驚了君。她帶著鵝毛回到中國,與失散的兩個姊姊相認,彌補了媽媽未竟的愛。君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的期待這麼深。過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只能隨著媽媽的期待走,久而久之就變成難以承受的壓力。但是當她能真正自立時,媽媽的期待就成了心中最穩固的力量。 四對母女、兩代親情,濃縮了戰亂與移民中的喜樂辛酸。這四段故事,前後兩段是談「母女相處的心結」,中間兩段是談「婚姻的困境」。 婚姻困境的起源,隱隱指向華人的處世態度。鶯鶯和安美的女兒都是因小看自己而軟弱,不曾認真和丈夫談過自己的需要。那種退讓、忍耐的特質,像是根深蒂固的流在血脈裡。安美這樣感慨:「我長於中國,從小被教導不要有慾望、要承受別人的侮蔑、要吞下所有痛苦。沒想到,即使我用另一種方式來教育妳,結果卻相同。或許因為妳是我生的女兒,如同我是我母親所生,我們就像在走樓梯,上上下下,一步又一步跟著,永遠重覆著同樣的宿命。」 從大處說,以求全自己、寬責別人為高的修身教訓,確與現代植基於權利義務的法律社會著重不同。這總是讓華人在初入西方社會時感到挫折。舉例而言:究竟「行有不得」時,是「反求諸己」還是「力爭到底」才能贏得別人尊重?「犧牲奉獻」、「不平則鳴」,哪一種態度高尚?這是難答的問題。然而,這類行為模式的差異並不只存於東西文化之間。一國之內的北方南方、東部西部、城市鄉間,民情作風也有不同傾向。換句話說,「讓」與「爭」的文化差異,可以看作是程度問題。只要有警覺,平衡點並不難找。 若從小處說,人的性格也是原因。如《人物志》中分析的:「偏材之人皆有所短,故直之失也訐、剛之失也厲、和之失也懦、介之失也拘。」鶯鶯和安美的女兒都是「和之失也懦」(個性溫和者易於怯懦)這類的人,這部分和文化傳統不相干。何況他們身在美國,遠非清末民初那個所謂「禮教吃人」的社會。傳統的力量再大,也沒有自我覺醒的力量大。 ===================== 續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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